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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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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坤的一連串動作實在太狠了,簡直是把不少家族的筋骨徹底打斷,就連他的內侄顧清源也被砍掉了幾個大助力。可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,最近顧坤臉上居然帶上了笑容。

顧坤常年都滿臉陰沈,最近他卻總是帶著微微的笑意,整個人似乎都變了樣。這樣的顧坤讓人想起了他的兄長顧乾,那時候人們起名總是往大裏起,像容君臨的君臨、顧乾顧坤的乾坤——從這一點就可以知道那可是個人人都爭相出頭的年代。

那時候顧乾和容君臨是好友,兩個人談起話來眼裏就沒有旁人,顧坤也跟著兄長去游學,可是關於他的記載卻並不多。他像個陰沈的影子一樣呆在顧乾身邊,聽著顧乾和容君臨一次又一次地爭得面紅耳赤。

顧坤最近常常想起那時候的事情,那時他很不合群,也並不了解容君臨和顧坤他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麽。

回想起那時候的日子,顧坤覺得自己當時就像是個呆愚的蠢貨,目瞪口呆地看著容君臨和自家老哥一個朋友一個朋友地交,年少時代的容君臨是那麽地意氣風發,即使是他那位比誰都優秀的老哥跟他聊起來時也嘆息著說:“真是不服氣啊,怎麽會有這種人呢!”

後來容君臨一躍而起,自家老哥也成為了容君臨最忠實的擁躉,在別人眼裏他就是容君臨的槍桿,容君臨指哪裏他就打哪裏,兩位少年相交的摯友默契十足,曾經讓整個帝國都為他們的友誼所讚嘆。

顧坤閉上眼。

在容君臨和他家老哥得到了最高議事會的同意和支持,開始做跟他現正在做的這件事情時,意外出現了。

顧乾被刺殺身亡。

兇手當場自裁。

這只是個開端而已,緊接而來的就是秦時章暴露真正身份、遠東劇變、帝國內亂、容君臨入獄……所有的事情仿佛跟商量好了似的,一件接一件地來。帝國已經沒有餘裕來進行一場“清洗”了,因為它已經面臨著舉國動蕩的危機,真心的、假意的、執著的、虛偽的各種大戲紛疊而至陸續上演,身在其中的人被繞得都快昏了頭,哪還有時間騰出手來管什麽“帝國內部潛藏的禍根”。

不管是有人煽風點火也好、真正為了穩定局面也罷,帝國都在那一年進入了封鎖期,首先被禁的就是“游學”這一風氣。

粉飾太平!

顧坤是個很耐得住寂寞的人,他這些年只做了一件事,那就是跟以前一樣陰沈著臉盯著正在發生的一切。別人將他比喻成“躲在黑暗中吐著信子的毒蛇”,就是因為他看人的眼光總帶著幾分冷酷到極點的審度。

他一直是這樣的人,所以在顧乾死後也有許多流言說他是謀害顧乾的真正指使人,因為顧乾一死他可是既得利益者。

顧坤從來不辯解,即使是顧清源這個侄子恨上了自己,他也不覺得有什麽。他的妻子常常憂心忡忡,說總擔心他在路上會被人捅刀子,因為他這個人向來招人恨。

他的兒子顧雲歸曾經也不理解他,在被他的政敵弄斷了腿以後固執地不接受治療,說要他看著那雙腿就想起自己做過什麽給身邊人惹恨招禍的事。

顧坤當然也愛自己的孩子,但是他有自己執著的東西,他為自己無法保護兒子而悔恨,卻從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。

然而也不知是哪一天開始,這個一直和自己頂著幹的兒子突然開始了解他的工作、插手他的事務,直到他發問,兒子才說:“我幫你,父親,我來幫你。”

顧坤記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情,或許應該是很開心的,只不過他已經太久沒有嘗過開心的滋味,所以反應不過來。

首都已經從深秋邁入初冬,悄然落下的雪花帶走了樹梢最後一片樹葉。

在這個深夜顧坤因為忙得太晚,所以獨自步行歸家,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,所以他兒子從西部趕回來給他慶生。也不知從哪一年開始,他的兒子開始重視起他的生日來,據說是聽朋友說“除去不曉事的那些年,我能給你過生日的次數可不多,也不知能不能湊夠一百次”,問他是什麽朋友,他只說是“有趣的朋友”。

顧坤嘴上罵兒子多此一舉,心裏其實還挺高興的。兒子越來越懂事,即使自己出了什麽意外手上的事也有人能接手了……

這麽想著,顧坤突然覺得神經一緊,有種很糟糕的預感。

當他一腳踩化了剛剛落在地上的白雪、擡起頭往前看去時,一顆子彈猝不及防地沒入了他的胸膛,緊接著仿佛是怕他還有機會活下去似的,連番的掃射朝著他的胸口招呼。

鮮紅的血染紅了恰恰蓋過地面的薄雪。

顧坤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突然想起了很多事,他想到了他的哥哥,想到他哥哥死時是不是也是這樣感覺不到痛楚、只貪婪地享受著生命的最後瞬間,他貪婪地回憶著自己心愛的妻子,不在意他無趣、不在意他陰沈、不在意他心裏總藏著別的事的妻子;他貪婪地回憶著他的兒子,無論是頑劣的、叛逆的或者是懂事了的兒子他都舍不得忘記;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幼年,那時候他天生就是陰沈的性子陰沈的臉,只有老哥不在意,什麽事情都想著他那一份,他覺得這個老哥就是愛操心,等他老哥老了估計會當個社區顧問——專管閑事。

可是即使是平均壽命越來越長的今天,依然有很多人活不長久。顧坤想起某個夜晚顧乾嘆息著說:“你哥我在做一件得罪人的事啊。”那時候他居然沒有看出他老哥眼底的決然。

顧坤想起自己曾經在自家老哥的墓地前這樣發問:“扔下你妻子、扔下你兒子,你後悔嗎?”

原來不後悔。

顧坤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慢慢冷卻,思緒也漸漸歸於空白。

他終於在初冬的首都閉上了眼睛。

在他行走過無數次的歸家的夜路上。

顧雲歸正和母親一起擺放著飯菜,不知怎地手突然不停地發顫,手上捧著的菜冷不丁地翻倒在地。

瓷盤碎成一片一片。

顧母連忙說:“碎碎平安!”

顧雲歸轉頭看著屋外越來越濃的夜色,心無法抑制地狂跳起來。

顧坤的死在首都引起了軒然大波。

在人人自危的情況下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,原來是被顧坤收拾過的一個小家族一直在伺機報覆,有預謀地潛伏在顧坤回家的路上等候狙殺的時機。

不知是誰重提當年顧乾被刺殺身亡的事,做著同樣的事、遭遇了相同命運的顧家兩兄弟引起了無數人的關註,群眾反應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激烈。

不少人猜測那個小家族只是被踢出來的替死鬼,真正的指使人是那些害怕顧坤在自己頭上動刀子的家夥!

這種議論聲越來越大,帝國上下幾乎都出現了相同的呼聲:解除限行令!解除封鎖!我們有權利知道一切!保留監察院的最高監督權,只要還“藏汙納垢”就繼續清洗!

同時有一大批人自發地申請轉調各級監察院,用最直接的行動對拿顧坤兄弟的生命發出的“死亡威脅”表示最大的蔑視。

在顧坤死前阻力重重的事情,在他死後居然進行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順利。

最高監獄的夜晚也跟外面一樣寒冷。

容君臨在黑暗中靜靜地站了一整晚,到清晨才發出一聲沈重的嘆息。

他想起許多年前顧坤像個陰沈的影子一樣跟在他哥哥的身邊,一句話都不說,只聽著他們大言不慚地指點江山。

後來顧乾遇刺身亡、他鋃鐺入獄,顧坤卻以誰都不喜歡、誰都不認同的形象登臺,為了他們無法在完成的理想耗盡了心神、灑光了鮮血。

已經褪色的昔日夢幻啊,被他用生命重新染上了色彩。

它在一片血紅中慢慢地蘇醒,慢慢地恢覆了它的脈搏。

容君臨突然痛哭流涕。

這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他放任自己流下眼淚。

這淚是為顧坤的死、為了顧乾的死、為了心裏某一塊地方的死而覆生而流。

這就是他們的帝國啊,他們可愛的帝國。

無數人前仆後繼,只為了撫平她身上的傷痕、看著她日漸壯大,成為讓他們由衷感到驕傲和自豪的強大的帝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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